记得《歧路灯》被发现并由栾星先生校点在中州古籍出版社出版,引起小说研究者广泛关注之时资本E家,有一位小说研究大咖却泼冷水说:“优胜劣汰,歧路灯的被埋没那是活该。”
我曾经写过一篇小文,对这话进行过批评,大意是:我很怀疑,这话会出自一个小说研究家之口。
我很佩服马隅卿、阿英等小说收藏家,在那个并不重视小说的年代,就有意识地把能收藏的小说书都收藏起来。就连外国人都知道这小说的价值,致使今日我们在国内找不到的古代小说,还要到国外去寻找——黄霖先生就为我们从日本复印回了当时一批国内尚未发现的古代通俗小说,——收藏古代小说颇丰的大连图书馆就是日本当年的满铁图书馆(见孙楷第先生《中国通俗小说书目》)——当然他们的收藏,有他们的目的。
这篇小文发表于在我到东北几个图书馆访书之后。由于东北访书,颇有一些难忘的经历、记忆,发现了一批各具特色的十分珍贵的小说,尤其是大连图书馆的那些珍贵的馆藏,令我一生不能忘怀。因此有了上面一番感慨。
访书东北,我们首先来到了沈阳市浑南区的辽宁省图书馆。
此馆的前身是东北图书馆。那时,辽宁省图书馆古籍部的主任是韩锡铎先生。
韩先生对古籍颇有研究,尤其在目录学、版本学方面成果特著。
他听说我们是要编纂《中国通俗小说总目提要》,十分高兴。毫无保留地将他们图书馆所藏古代通俗小说让我们查阅。他们馆的镇馆之宝——蒲松龄《聊斋志异》半部手稿,我也得以一睹真颜。
他还特地给我们介绍了大连图书馆:大连图书馆是当年日本人占领中国东北时的满铁图书馆。馆中所藏中国古代通俗小说数量,在全国各地图书馆中都名列前茅。你们应该去大连图书馆看看。
来到沈阳市,说实在话,我首先想到的还是春风文艺出版社的林辰先生以及大连辽宁师大的苗壮先生:大概在江苏社科院文学所创办《明清小说研究》杂志社的两三年之后,他们也创建了明清小说研究中心,并校点出版了一批古代明清通俗小说。这与我们形成了一个南北呼应的大好局面,对全国明清小说的研究,立下了不朽的功勋。
耄耋老人了,现在回想起来:1990年,他们还应邀参加了我们在南京举办的“海峡两岸第一届明清小说金陵研讨会”。1990年以后,林辰、苗壮先生也举办过一个国际研讨会,我也有幸参加了这次会议资本E家。
这次会议,有两件我一辈子也忘不了的事:
一是,会议组织参观了东北王张作霖的陵墓。
张作霖陵墓西面正对着三座大山,印象极深:分别叫作马鞍山、印山和猴山。这在当时,引起我无限的遐想:它似乎暗合着古人的“马上封侯”、“封侯挂印”的寓意;为了增添与会代表对东北历史文化的兴趣,林辰同志在参观前,还告诉大家一个信息:中午地方旅游单位,将请大家吃全鱼宴。吃饭时,餐桌上虽然菜很丰盛,却并非“全鱼”席。林辰先生觉得对不起与会代表,对旅行社发了脾气。
二是,会议上意外地见到了萧虹女士。萧虹是澳大利亚悉尼大学的教授,是我真真实实的老乡——我母校永新中学的创办者清廷最后一届举人、国民政府江西省首席议员、新中国全国人民政治协商会议委员会委员萧辉锦先生的孙女。
她的叔祖父则是国民党时期陈毅同志的老师兼救命恩人,政协上海市委员会的委员萧纯锦先生。她比我大几岁,幼年时就离开了家乡永新。可我和她交谈,她还是一口永新话。令我这个虚18岁才离开永新,一辈子从未离开过国家的人自惭形秽。
这些当然都是后话了。
早就拜读过孙楷第先生的大著《中国通俗小说书目》,韩先生的介绍,更增添了我们到大连图书馆访书的兴趣和决心。
带着韩锡铎先生的介绍信,我来到了大连图书馆。图书馆的位置大概在大连市中山区的鲁迅路。
在大连图书馆里,我见到了孙楷第先生著录而我又希望查阅的所有中国古代通俗小说,见到了一些我以前从来没有看到过的古代通俗小说版本,例如《水浒传》的续书青莲室主人的《后水浒传》、明代崇祯元年所刻的《警世阴阳梦》,还有《云仙啸》、《新镌出像批评通俗小说鼓掌绝尘》初刻本等等,它们留给我的印象均极深。
有一种顺治间的满文版《三国演义》官方译本以及满汉合璧本,它们虽与我们编辑《总目提要》毫无关系,也算是让我们大开了眼界。
那时的大连图书馆,主馆是对外开放的。主馆不远处,还有一栋藏书楼,大约没有整理好,没有书目,也不对外开放。但管理员听说我们要搞《总目提要》,还要注明小说的藏馆,加上有韩锡铎先生的介绍,他特许我们进库查阅。这座小楼的藏书,虽然没有什么特别好的版本,但对我们编《总目提要》还是很有帮助的。我很感谢他。
离开大连资本E家,我来到吉林省长春市东北师大图书馆。
图书馆位于东北师大的南湖校本部。
进入图书馆古籍部,我发现,在古籍部看书的竟然有该校的教授苏兴先生。
苏兴先生是我在淮安、连云港主办的第一次全国《西游记》研讨会上认识的一位先生。那时我还只是淮阴青浦中学的副校长——一个学术殿堂之外的人,而先生已经是名满天下的学者了。
在这次大会上,我作过《为有源头活水来——〈西游记〉孙悟空形象探源》的发言,对《西游记》外来说提出了质疑。先生十分赞同我的观点。
看见苏兴先生,我十分兴奋地上前打招呼。
不料,苏兴先生也一下子就认出了我,一把握住了我伸出的手。问我来做什么。我说明了来意,他说我们的课题很有价值,马上叫来他的公子苏铁戈——其时他是图书馆古籍部的工作人员——把我介绍给了苏铁戈先生。
有苏兴先生的介绍,有苏铁戈先生的帮忙,我们要看的书都看到了。
我院的吴圣昔先生也是一名《西游记》研究专家。因为《西游记》与江苏的关系,生前,曾努力筹划成立全国《西游记》学会,以推进《西游记》的学术研究,想请苏兴先生担任学会的会长。可是多次申报,都未能成功。吴圣昔先生退休移居上海,此事只好作罢。
1994年,苏兴先生辞世了。大约1995年前后,我接到苏铁戈寄来的一篇苏兴先生的遗作。在信中,苏铁戈抱怨世态炎凉,没人肯发表这篇文章。
文章其实写得很不错,但不是明清小说方面的文章,不属《明清小说研究》刊发的范畴,可我又觉得应该悼念一下苏兴先生,于是特地加了个编者按语,说明刊发的原由,登载在《明清小说研究》上。这大约也是学界的心声吧!不过那是后话了。
在东北师大图书馆听说,吉林大学图书馆有不少民国间印行的中国古代通俗小说。于是,我来到了吉林大学图书馆。
的确,馆内所藏有很多晚清民国年间中国南方如江浙一带印行的中国古代通俗小说,这应该也算是一种特色吧。
我很奇怪,为什么吉大图书馆的藏品会有这种特色?就问图书管理员。得到了一个意外的答复:这所大学的校长曾经是匡亚明同志,而图书馆馆长则曾经是匡亚明校长的老师。
匡校长非常重视学校的文化建设 ,在吉林大学,盛传着他曾“三顾茅庐”聘请于省吾担任吉大教授的传说,就像他到南京大学工作,引进了程千帆先生,倡议开设了大学语文课程一样。
为加强吉林大学图书馆的建设,他又拨了一笔经费给图书馆。他的老师便派人到江浙一带采购了一批图书。善本难求,民国间刻印的古代小说成了购书的主要目标,因此成就了此馆藏书的一大特色。这对我来说,是个不错的机会。
在吉林大学图书馆,我查到了我需要的许多通俗小说。
吉林省的省会是长春。但在清末和日伪时期,吉林市却曾是吉林省的省会。
记得镇江也做过江苏省的省会,镇江图书馆的藏书就很不少。根据这一经验,我认为吉林市图书馆的藏书大概也不会少,于是在访书吉大图书馆后,我决定到吉林市图书馆去访书。
来到吉林市图书馆已经是下午3点多了,从藏书卡片中,我看到一部以前没有看过的通俗小说。我填好提书单子把书提了出来,没想到,还是一种明刊本。我欣喜若狂,翻书细读。读了一小部分,下班的时间到了。我只得将书还给了图书管理员,准备明天再来看。
还书时,我高兴地对管理员说:“想不到你们这里还有这样好的明刊本。”
第二天早上 ,我再去提这部书时,管理员却对我说:“对不起,这部书不外借了。”我与之协商,不能解决。与之争论,还是没有用。只得悻悻地离开了图书馆,踏上了回长春的火车。
在和朋友聊天,谈起此事时,我还很生气。朋友却说我:“真是书呆子气!好货、奇货可居嘛,你怎么当着管理员的面说这样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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